2023 Celebrate Asia 新年音乐会 @ Seattle Symphony

今天来看Seattle Symphony的Celebrate Asian演出。常规曲目只有四首:《春节序曲》、《梁祝》、《Romeo and Juliet Fantasy Overture》、《Capriccio espagnol》。

演出repo

这次是冲着我最爱的《春节序曲》去的,但大失所望。西式交响乐版每个音都恰到好处地精致工整,但是没有年味,小提琴的开场太过温柔,打镲也是小心翼翼收着,为什么听着这么闷呢?为什么和我印象中的这么不一样呢?沉浸在这个失落和困惑里,四分钟的曲子转瞬即逝,还没回过味来就结束了。

半夜突然想通了——因为今天的演出不是民乐合奏版啊!民乐版有笛子、琵琶、唢呐、扬琴,笛子的开场比小提琴的音色出挑许多,更别提唢呐了。大概对我来说,基于陕北秧歌发展出来的《春节序曲》,没了唢呐仿佛没有魂。能在海外听到就不错了,哪还有我挑挑拣拣的份呢?哎,好想听民乐合奏啊,出国后再也没看过民乐合奏演出了。

我印象里的《春节序曲》是这样的

今天演奏的是这个版本

不过更惊讶的一点是,看了notes才知道作曲者李焕之在文革期间被“再教育”过,以前从没听说过这个插曲,甚至维基百科也不曾提到。李焕之按理说相当“主弦律”,写过《社会主义好》等一系列“革命歌曲”。notes提到的两个政治特色,一是作曲者的文革经历,二是这首曲子搭乘嫦娥一号上了太空。回家后搜到这一篇文章,感觉program note介绍的确实是真的,我整个人更不好了,中国艺术家经历的这些起起伏伏也太伤痕了。李焕之给《义勇军进行曲》配器,最后福大命大活到快新世纪,但田汉没熬过文革,死于狱中,唏嘘。

《梁祝》倒是和印象里差不多,而且是第二次和柴在西雅图听《梁祝》了。上次是2019年看的北京舞蹈学院的《梁祝》演出,舞蹈比音乐精彩。如果还能听一次民乐二胡版的就好了,大概也只是奢望罢了。

说实话,我这种山猪吃不了细糠,下半场那两首都没有很听出感觉。倒是最后那首西班牙风情的曲子让我很想买一套响板和手鼓(铃鼓)回家玩。幼儿园的时候每个小朋友都能玩这两个小乐器,后来再摸到手鼓就是在KTV了。小时后对响板不屑一顾,今天看了演出才意识到响板就是西班牙音乐的灵魂呀!

最后安可的曲目是朝鲜族名曲《阿里郎》。头一回听交响乐版本的《阿里郎》,还挺惊喜的。

演出之外的碎碎念

今天的小提琴手Kerson Leong十分出色,看了介绍发现竟是加拿大华裔,1997年生人。今天指挥是一名中国女性Xuecong Xia 夏学聪,竟然也是95后,是1996年生人。在打击乐区域也看到了小红书上曾发帖说自己考入了Seattle Symophony打击首席的那个姐姐,但或许人家是妹妹吧。大家都好棒啊,一个个年轻有为。

今天演出前后都有额外的免费表演活动,比如舞龙舞狮和日本太鼓。大厅还里还设有供大家拍照的展板,其他亚裔都盛装华服来拍照,从韩国阿姨、越南姐妹,到日本奶奶,每一位穿着华贵的民族服饰,美得令我赞叹。今天是我头一回发自内心地感慨,“原来xxx服饰这么好看!”,美到仿佛每个人都在发光。

日本奶奶
韩国阿姨
越南妈妈和女儿们

转念一想,我好像没有民族服饰,我甚至不知道我对应的民族服饰是什么。一个普通汉语人罢了,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把民族、国家、党捆绑在一起,儿时跳五十六个民族的民族舞,唯独汉族最乏善可陈。我好像没有这种民族层面的identity,没有穿传统服饰的传统,也就更没有合适的盛装来看演出。反倒是外国友人和混血小孩穿了许多唐装,也穿得很开心的样子。

开场听《春节序曲》的时候,我还居然因为这种身份层面的事情而无奈到掉眼泪。国家和民族对于移民来说意味着什么呢?我喜欢这部分传承下来的文化,却好像还是找不到归属。我来看演出,是因为想拥抱久违又深爱的民族音乐,但另一边好像又时不时想和这个标签划清界限。大家开开心心来celebrate Asia,但我不知道要如何celebrate China。

说到celebrate,我发现每个民族都各有特色:

比如开场前的越南风情表演属于温柔克制类的,先是用走秀给大家展示了传统长袍,然后跳了一段柔美的舞蹈,最后口播宣传了一下传统服饰的含义。

越南表演

接下来的中式舞龙舞狮,全程一句话都没有,典型的中式沉默如金,就靠扑闪扑闪的狮子眼睛来和路人互动。热闹是热闹,但路人也不一定能解其意。狮子最后吐出两个春联,便默默退下了。这波舞龙舞狮表演没有chinatown那家专业,更多是图个热闹的舞龙舞狮爱好者团队,难怪那家垄断了西雅图的商演。

舞龙
舞狮

演出后的日本太鼓表演算是完成度最高的,大家都不是专业太鼓表演家,和我前天看到鼓童演出相去甚远,但每个人的表情管理都十分到位,动作和神态一丝不苟,极富日本匠人精神。甚至在表演结束时,我清楚地听到他们领队说了一句”Rei!” (鞠躬)……

太鼓演出

最后上场的是印度舞演出。第一支舞是四个男生蹦跶,他们动作都不太熟悉,更不要说能跳整齐,但是他们但跳得可自信了。第二支舞是印度阿姨教大家怎么跳舞,全场都跟着节奏一起嗨。印度阿姨很会带动氛围,就连台下穿着束手束脚浴衣的日本奶奶也跟着扭动了起来。印度表演和口播是同时进行的,互动性极高。最后领队还不忘宣传自己的舞蹈学校,文化输出和文化自信可见一斑,令我想起认识的同事A, B, C, D……

印度舞互动

今天还来了许多亚裔small business,有买玉器首饰的,有西藏织物,还有可爱的富贵竹钩针作品,都挺有意思。打算去那个玉器小店买个戒指,反正不是什么值钱翡翠,十几块钱买个开心,用来走仪式流程足够了。

西藏风格的虎虎生威

此外,今天算是在西雅图这么多年里最难受的一次看演出经历。因为坐在我身后的三个吵闹的中国小孩全程都在发出各种噪音,窃窃私语就算了,还要把program notes的小册子撕下来折纸飞机,时不时还要是把小册子翻得呼啦呼啦作响,家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和身边两位年轻人都不堪其扰,于是上半场结束后,我们身边两位小年轻直接离场了。

没想到的是下半场更令人疑惑,因为突然有两个中老年国人坐到我们身边的空位这来,明显不是他们的座啊!而且台上正演出着,那个老年国男就开始呼啦呼啦翻起册子,翻得前排白人小哥都无奈地回头示意,但这个男子跟没事人一样。

如果说背后三个小孩是还未开化的兔崽子也就罢了,这老人家怎么也这么不懂事呢?后来这个男的在太鼓演出时也插到我面前去咔咔拍照,仿佛我不存在一样。好在全程都有柴按住我紧紧攒着的手,不然我还真控制不住想教育人了……

这些演出之外的中式体验well conclude my confusion of how to celebrate China……

谭盾 Buddha Passion 慈悲颂 观后感

临演出前一周才无意中知道这场演出,好在很轻松就买到了中间区靠前的票。恍惚间记得N年前看过谭盾演出,那时觉得反正是老乡,他时不时就会回长沙演出,以至于我都不兴得特地去看。现在倒好,票买得比久石让宫崎骏那场还贵,但也舍得下血本,毕竟有得看就不错了。

演出本体:Buddha Passion

2022.11 Seattle Banaroya Hall

演出名叫Buddha Passion,听起来平平无奇,但来了才发现幕布上有中文名,是《慈悲颂》,顿时就有那意思了。来之前也没做任何预习,以为是以前那种神叨叨的那种风格,比如《鬼戏》,音乐为主,唱段为辅。没想到唱段贯穿始终,音乐反是陪衬。本以为是听来敦煌佛教inspired音乐,结果是来听歌剧风的中文唱诗班,于是用当年听《弥撒亚》的心情听了好多佛教故事,中间还穿插了很多段以《大悲咒》、《心经》等等。

上半段的《菩提树》、《九色鹿》、《千手千眼》无不呼唤着“慈悲的佛” (buddha, the compassion one),极大程度地突出“奉献”。《千手千眼》里的妙善公主是为了拯救产妇,但回家后在网上查到了各种版本,大都是为了救父。如果真按救父的版本演绎,我可能更难买账了……

下半段更合我意,大约是因为词写得更有韵味,不再是大白话了。最后《涅槃》一段,佛说,自己不是神,也不是神的儿子,而是觉醒。众人也悟到自身所追求的快乐并不用等到大富大贵才能实现,现在与佛欣赏眼前的景色、进行诚挚的对话,就是快乐。我以为到了这里,音乐会在悠长空寂的氛围里结束,结果来了个激昂的大结尾,最后的“天地人和”仿佛和寂静涅槃脱了节。

这场看其实心里有点失落。首先是上半场的词写得太无美感,对母语非中文的观众来说,唱词大概并不影响对内容的理解(因为全程有字幕),歌剧演员们的神情动作也表现得很到位,但片汤话的唱词让我觉得无聊到走神。其次,歌剧演员都尽力了,非华人唱中文唱得也挺像那么回事的,但与这部作品合在一起,却总有些貌合神离。其中一个原因或许在于西雅图这场几乎所有领唱都换了人(除了反弹琵琶表演者和马头琴呼麦没换人),要怪就全怪那里的防疫政策吧。

我本来不知道换人这件事,因为我买票买得晚,以为所见即所得。但是后来好友转发了新闻给我,我才知道本该是谭维维来,主要合作的艺术家也都是国人,顿时觉得很可惜。全球都开放了,但国人青年艺术家的职业生涯的就这么被折腾着。

回家后补了《心经》部分龚琳娜和谭维维的版本,各有特色。一个神叨叨的,仿佛真着了魔,一个藏腔有力也不失余韵,无论是哪位,都比今天出场的歌剧风要更契合这场演出。艺术无国界,但防疫是个墙,一声叹息。

谭维维版本(Bilibili):

bilibili.com/video/BV1Pg411R7uy/?spm_id_from=333.337.search-card.all.click

龚琳娜版本(YouTube):

记录一下其他细节:

今年夏天看久石让那场演出的时候,我惊讶于Seattle Symphony合唱团要唱日语歌,唱得也挺好的。不过久石让那场好几首歌改用了英文版,但是今天没有“通融”的余地,全部曲目都是中文,要么就是梵文念经。Seattle Symphony合唱团太不容易了,要做到精通八国语言发音……

千手千眼的章节有飞天舞和反弹琵琶表演。表演的琵琶比普通琵琶窄很多,但是音箱的曲度更大。这是我第一次见反弹琵琶表演,出场时间很短,也无法真正演奏多复杂的曲子,表演者需要边跳边拨弦,虽然只是拨单弦,但配合着各种单腿下蹲的舞蹈动作,我看着都捏一把汗。表演者是北京舞蹈学院的小妹妹,16年本科,年轻纤细的感觉和印象里的敦煌壁画有点不一样,对外国观众来说应该已经足够exotic了。

马头琴和呼麦很震撼,没记错的话,这应该也是我第一次现场听马头琴和呼麦。悠扬的琴声配低沉的呼麦太妙了,余音绕梁,但这段还没回味过来就结束了,戏份特别少。 

打击乐有一个音色很像编钟和罄。谭盾的水乐也出场了,百闻不如一见,但没有水乐专场里的花头多。印象较深的是本场用筛盆和手来捧水,表现禅院章节开头和结尾的雨声,余韵很精彩,可惜出场戏份太少,形式大于内容。

除了引用梵语经文,还有好些唱段引用了古诗词。没想到在这里能听到外国人唱“天气晚来秋”,唱“莲动下渔舟”,surreal。

演出厅外的bakery看起来特别诱人,Croissant和Danish上色浓郁且闪闪发光。买了一杯20oz的热可可也才5块钱,奶香很正,也不过分甜腻,物美价廉,以后来downtown可以来这买热饮。

礼品店也很好逛,有各类小动物交响乐团的贺卡,还有十分符合本地特色的小物件,比如蘑菇形状的割蘑菇小刀,适合采蘑菇时用。吉他状的披萨刀也很可爱,一边rocking一边roll.

有买有送:Mogao Cave Exhibit

演出本身有个配套的敦煌莫高窟展览,但展览只有周末限时开放,于是周六在家吃了个早午饭,就连忙往downtown赶。展览本身是免费的,即便没买票也能来看。失望的是我们买票看演出的当天竟然不开放展览,不知布展的机构是怎么想的……

一路悠哉悠哉走到Benaroya Hall,咖啡店还是那两个华裔面孔,平常负责引导的女生正忙着摆放今天的pastry,负责制作饮品的男生在一旁放空休息。隔壁礼品店和小餐馆也拉着铁闸门。偌大的演出厅,我们俩是唯二的访客。

“难道没有人来看展览吗?”,我疑惑地往售票处走去。问了问才知道,敦煌莫高窟展览在街角的另一个大厅里,要出门后拐两道弯。为了看这个展览,我们把围着Seattle Symphony这个block绕了一整圈。不过也没白绕,人行道上背光的秋叶特别养眼,还头一回发现Seattle Tower隔壁楼的墙上画了一个巨大的铃铛,回家查了一圈也没查到来历,或许以前经营的是铃铛相关的生意吧。

Seattle tower身侧的红砖墙上印着一个巨大的铃铛

说是展览,其实是12分钟的”沉浸式PPT”观影体验。沉浸式并不是滥用小红书那种说辞,而是真的immersive。幕布绕观影厅围了个大半圈,影片开头讲了讲丝绸之路和莫高窟的历史,但每块幕布都是割裂开的,各说各话,并没有巨幕的观感。我心想,“也不过如此,枉费我大老远爬一趟”,正扫兴着,结果后半段突然精彩了起来。后半段介绍了四个莫高窟的经典洞窟,最impressive的莫过于存放着过去佛、现世佛、未来佛的那个洞窟了。2016年Seattle Asian Art Museum也做过莫高窟的展览,当时海报的头版就是三世佛,我至今还留着那张宣传海报,贴在冰箱上。

视频说《慈悲颂》是国家敦煌基金会资助的,我们不免开起了脑洞,这怕不是服务于“一带一路”的?查了一下,还真有可能。新闻里提到,“《敦煌·慈悲颂》响应了国家文化“走出去”战略、顺应中央“一带一路”建设思路……”。不知道作品有几分是政治任务,有几分是自由创作呢?

不管是怎样的遗憾和怀疑,作品本身还是很治愈人心的。在即将到来的圣诞季,总算是在《弥撒亚》之外多了一点不一样的宗教性演出。

水面之下 人性之上 | The Rescue西雅图导演Q&A场观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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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我并没有密切关注泰国洞穴救援事件,只记得Elon Musk送潜艇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不仅没用上他的装备,他还中伤了英国潜水员,场面一度难看。因为我对事件背景信息不甚了解,最初在电影院看到The Rescue海报还一头雾水,不知道拍Free Solo, Meru的Jimmy Chai夫妇和泰国洞穴救援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们当时去了现场吗?是怎么拍的呢?多亏好心的友邻cherry的及时安利,我和柴抢到了有Jimmy Q&A Session的电影场次。刚做完手术的我拄着拐赶去电影院,没白去啊,Jimmy的Q&A果然解释了我心中的各种疑惑。

出事的洞穴幽暗狭长,又赶上雨季水流湍急,泰国的Navy Seal面对如此复杂的情况束手无策,只好召集国际救兵。国际救兵中重要的一环是来自各国的资深洞穴潜水者,这部电影花了大量笔墨在他们身上,这也是我第一次了解这么小众的运动。一旦把本片当作一个以潜水者为中心的纪录片来看,就不觉得Jimmy Chai夫妇拍此片有违和感了。

首先出场的是英国潜水者Vern,是他联系了英国Cave Rescue Council找来更多人来帮忙。我没想到他找来的资深潜水员其实都是“业余爱好者”。每次屏幕上闪过潜水员的名字时,名字下方会写上他们的本职工作,这些看似古板教条的的字幕反而是很震撼我的。潜水员的本职工作从消防队员、建筑工人、电机师傅,到医生、IT咨询、气象学家,all walks of life说的就是如此吧。洞穴潜水也比我想象中复杂许多,不仅要忍受水下环境的幽暗和高强度的压力,还要在狭窄泥泞的通道里侧身找出一条路,更要做好随时会在水下探索出未知的物的心理准备,更别说要带人出来了。

相较于Navy Seal里精干又年轻的壮小伙,英国潜水员John和Richard都五六十岁了,其他几名受访的潜水员看着也有些瘦弱和nerdy,和我预想中的精兵猛将形象差了十万八千里。连Navy Seal队员也感慨,为何这些老头在洞穴里能比自己强。看来洞穴潜水这个小众运动不是一般人能轻易掌握技巧的,也多亏了这些爱好者,被困的孩子们才有了一线生机。

我们总做着一些看似“无用”的事,谁能想到它某天会派上大用场,大到事后还会被女王嘉奖?爱好的初衷当然不是为了被嘉奖,爱好本身就是爱罢了,其他的都是副产品。

好几位受访潜水员都说自己不擅长大众体育,比如球类竞技。他们从小就不是什么体育好苗子,在草场上摔倒,在比赛中落败,甚至自嘲是loser. 虽然难以在常见的竞技场上找到自信和归属感,但好在有洞穴潜水给了他们安全和探索的空间。“每当我潜入幽暗的水中,只有我一个人独享这个空间。”其中一位受访潜水员说,“我身边只有呼吸产生的泡泡,那种感觉很安静,也很安全。”小众的爱好既可以令人满足到让人对生活更有归属感,甚至还能有losers who dive saved lives这种奇妙的故事。Hobby plus believe might bring purpose,purpose也是爱和信念的副产品吧。

看完这部片让我想起导演Jimmy本人的故事。他也算是以(在亚洲父母眼中的)小众爱好起家,从野外登山滑雪探险,到为国家地理杂志摄影,三十岁了才开始拍电影,再一点点做到纪录片导演。他和妻子Chai把小众但精彩的故事搬到大银幕上,让小众不再小众,让好的故事不再被埋没,his hobby and believe make everything purposeful. 这也让我想起在另一部电影Meru里,Jimmy的姐姐说,妈妈认为Jimmy每天住在车里,和流浪汉一样,哪能靠得住,以后也成不了大器。 Jimmy妈妈和典型的亚洲妈妈一样,希望自己儿子做律师或者医生,不知道她对于儿子在46岁“高龄”拿到奥斯卡是什么心情呢?

我见到Jimmy本人后,感觉他十分chill, inspiring, and humble,更惊讶的是完全看不出他已48岁。我也希望自己48岁能有一副好身体,以及这样一份能持之以恒的爱好。可以把热爱的事情做成事业实属幸运,能有impact and purpose这样的副产品更是锦上添花,令人羡慕不已。他和一众潜水员的经历很鼓舞我,也给病休期间的我很多healing power.

另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是片中的spiritual玄学成分。在泰国这样一个宗教氛围浓厚的地区,信仰的力量不容忽视。片中多次穿插了大家为被困小孩作法祈祷的场景,这并不让我意外。意外的是群众请来了一位活佛高僧,该高僧预言孩子们都没事,但是会牺牲两条人命。本来天气一直暴雨,结果高僧一来就天晴了。最后的结局是孩子们全员获救,但救援中的确有一位因缺氧不幸丧生的救援者,事后还有一位因为血液感染而丧生的救援者,这很神奇地应验了高僧“两条人命”的预言。片中还简要提到了孩子们在洞穴里能熬过来的原因之一是领队教练曾经出过家,他在洞中教孩子们用冥想来节省体力并安神(不过我觉得冥想不算纯玄学,有不少科学的成分)。

片中还有一幕,大家想让领队的潜水员Rick把活佛开过光的手环带给在洞里等待救援的孩子,但Rick觉得这是bullshit,直接粗暴地把手环扔在了地上。泰国军方一位工作人员向他耐心解释说,这些手环又不重,孩子们相信灵性的力量,带给他们手环能帮他们在这样险恶的环境保持士气,多些精神支持,这样才好在洞穴的极端环境里撑下来。如此这般劝说后,Rick才愿意把手环带进洞里。看到这一幕我哭笑不得:我以前也不信神灵,但人到中年嘛,不得不迷信玄学来让自己撑过重重关卡。这些年我也越发spiritual,八字、星盘、塔罗样样都入了门。曾经被我视为bullshit的东西,我现在却信得很。放到以前,我也会和Rick一样对这种玄学的玩意嗤之以鼻,但现在我的第一反应却是“Rick也太不尊重别人的信仰体系了吧?”

片中还有一段用泰式传统插画介绍山神典故和山洞传说的镜头:与情人私奔的公主为心上人殉情,她的长发化为一江水,她的伤心化成一滴泪,她的灵魂守护着这座山,想要为洞中的孩子求平安,就要供奉这位守护山水的公主。这段动态插画制作精良,和片尾的泰式插画相互呼应(片尾也用泰式插画呈现了救援全过程)。片中表现的spiritual power很神奇且令人敬畏,传统插画更是充满了灵性,十分出彩。

放映结束后的Q&A里,有人问导演为什么要突出山水的神话意味和救援中灵性宗教的部分。Jimmy说:“电影受到篇幅限制,留下来的镜头都是精简过无数次的,所以我们能看到的每一帧都是有意为之的。表达宗教灵性的部分是为了展示当地的信仰系统。很多时候,我们只想着自己的信什么或不信什么,但这就够了吗?……泰式插画部分也是特地找艺术家来画的。当时我问他们,如果你们来表现这个故事,会用怎么样的形式呢?最后他们给我们的就是这样的一系列作品。我们觉得这些作品很棒,因为这其中蕴涵了泰国的文化,因此将它剪辑到了片尾。”我听他说完后的第一反应是ahh the calling for respect and diversity! 世界上有很多信仰体系,不是只有自己信的那个或自己熟知的那个才是正确的。我很喜欢片中的spiritual部分,它是救援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有趣的是,短评区有很多人表达了不同的意见。我的看法和导演相同:这世上还有太多我们不知道甚至不认可的体系存在,既然它能给当地人带来安慰和力量,为何不给这个多样化的世界多一点尊重呢?片中的宗教部分也是一种信仰的力量,用信仰和信念去攻克这样艰难的困境。

找到孩子只是第一步,而救援才是真正不可能的任务。毕竟孩子们都不是专业的洞潜运动员,4-6小时如此漫长且高难度的洞潜被所有人认为是mission impossible. 而令我震惊的是,片中潜水员联系到另一个本职工作为医生的潜水员朋友,大开脑洞地问能不能把小孩子麻醉带出来。一开始这个方案是被否决了,结果最后还真是用这个方法把人带出来的。虽然有风险,但如果不试试,孩子一定就会困死在里面了。正如大家所料,救援结束后,洞穴没过多久就被淹得更厉害了,甚至周边的村庄都遭遇洪涝,过了大半年才能再次涉足这片区域。想想真是后怕,好在及时把小孩麻醉带出来了,好在救援队相信了这个方法,’believe’ is so magical…

还有救援中牺牲的泰国退伍海军Saman遗孀带那句“everything starts from generosity”也令我印象深刻。Saman早已从Navy Seal退伍,因为他自愿参与洞穴救援才特地归队,大概谁也没想到训练有素的Saman会在救援中因缺氧而丧生,而这一切的起点都是他善意慷慨的救人之心。

这场救援全程共有上万人参与,除去当地军警和政府机构人员的数千人,还有挪威天气学家预测雨势,日本工程师导流山洪积水,以及来自各国的百名潜水员在狭长的洞穴里轮番接力。Q&A时有观众问Jimmy,他们以前拍Meru和Free Solo都是拍朋友、拍自己、拍熟悉的人,但这次拍The Rescue都是陌生人,为什么会有这个变化?Jimmy答,不管拍什么电影,核心都是想拍人所呈现的故事,比如Meru是友谊和探索,Free Solo是个人志愿和家庭牵绊之间的张力,而The Rescue展现的是如今两极分化的世界里难得体现的美好的人性。Everything starts from generosity.

Q&A还解答了拍摄过程中遇到的各种棘手的问题。虽然有好几个潜水员都看过Free Solo,和导演一样是探险爱好者,彼此很聊得来,但因为疫情,导演和受访者无法在线下接触彼此,相互间要建立信任、沟通磨合并非易事,所以导演组不得不做超级长篇的Zoom访谈来了解每个受访者。挺好笑的是Jimmy说他夫人Chai觉得这些运动员都是怪人,而他则一下子就从这些洞潜爱好者身上嗅到了小众运动专业爱好者的熟悉的气息。他当时还对Chai说“They look pretty normal to me…”

此外,因为Jimmy他们并没有亲历救援现场,所以需要找泰方借来当年洞穴内的素材。他们原计划在2020年2月准备去泰国拍素材,结果疫情来了……他充满幽默感的原话是“We planned to fly to Thailand in Feb 2020, and you know, it’s a great time!” 在场所有人都笑了。他还补充说纪录片题材有非常多的限制,需要在限制中发挥创造性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很多时候有一堆视频素材,但没有好故事;而这次是有好故事,但手上没有可以剪辑的素材!为了获取更多素材,摄制组还找泰方磨了两年,甚至亲自上门和Thai Navy Seal软磨硬泡,N顾茅庐,最后折腾了五天,泰方才同意借出洞中救援的素材。泰方让自己的安保人员亲自带着小心封装好的影像资料飞到了纽约,给素材打上了高级机密的标签后才把这批素材交给导演团队。Jimmy他们拿到素材后,发现素材竟有90小时的时长,而且还是泰语的,没想到素材这么难对付,不得不从Craigslist上紧急招人来翻译。虽然那会儿制作都到后期了,好在新到手的素材并没有太影响前期的工作。

一开始参与救援的英国潜水者Rick和John也素材不多,因为事发时两个人都不想进镜头。在他们看来,这场救援行动失败的可能性太大了,而他们不想以后承担这些负面影响。为了在疫情期间拍潜水者的采访镜头,摄制组还在潜水者的所在地找了团队帮忙拍摄。虽然片中有许多镜头是事后补拍的,但潜水者都很配合地极力还原了当时的细节。观影时我并没觉得哪里突兀,甚至很难确定哪些部分是补拍的,可见这部分内容也很好地还原了当时的场景。

友邻春额参加了加州的Jimmy在加州的Q&A,他提到:缺乏孩子出镜的视角有一部分是版权问题(因为有其他摄制方也在拍这个主题),还有一部分是导演不想孩子的生活被打扰。在孩子被救援出来以后的几个月内,泰国方面也很贴心地阻止了无关人士对孩子们的打扰。深刻地记得在片中,十多天后沮丧的潜水员们终于在洞中找到了孩子们时,非常会和孩子们打交道的英国潜水员给他们录了一段视频。视频中,潜水员让孩子们用英语感谢参与救援的各国人:美国人、澳洲人、英国人、中国人……

而提到中国,本片并没有太多中国救援的视角 ,只有一段微博视频,可能是出于版权,也可能是出于其他政治因素。而令我惊讶的是,短评里有人觉得没拍中国视角而感到委屈难过甚至气愤……我认为没出现镜头不一定是代表导演不想拍,也可能是拍不了啊。在Nova制作的纪录片中,被采访的是其他几名潜水者,所以可以猜测The Rescue片中只出现这几位主角大概也有一部分是出于版权问题。不过我想说,作品本就有私人的视角和观点,可能导演想侧重的点总和某些人想看的并不一样,所谓众口难调人难做啊,非常想看中国拯救世界的不如出门左转,《战狼》、《长津湖》、《峰爆》任君选择。

Q&A场的放映厅特别小,一共4排,最多容纳30人左右。影院也没有任何额外宣传,进场前我一度担心有没有走错厅,是不是真的能见到Jimmy。影片结束后不少观众直接离席了,完全不知道导演会来似的,甚至有观众在走道上和Jimmy擦肩而过,还是有些可惜的呢,如果多些宣传就好了。最后一个问题中,Jimmy说泰方也看了这个片,并且很喜欢,事后还请了摄制组吃泰国菜,结果把Jimmy辣哭了……Jimmy本人真的十分谦逊,又有些小幽默,好感度满分。最后的最后,他提到这种纪录片还是要靠口口相传,希望大家有机会多去影院支持这部片!


这次是和柴一起看的电影,观后感中有一些是柴补充的细节,感谢柴柴帮忙校对我的观后感!

纯粹又理想的艺术家 | The Alpinist

(搬运之前在豆瓣写的The Alpinist影评)

我之前连Free Solo都没看,只听过“剧情”。近年来对大自然接触更多,对攀岩也有了兴趣,才被电影院门口的海报吸引了,上映后的第二天我们立马买票来看。周六晚上的电影院人头攒动,但Alpinist放映厅全场不超过十个人,就连广告也比其他商业片短很多,导致我们不紧不慢进场后才发现已经在放片头了。

Marc是一个有着狂野自然卷的加拿大小伙儿,从小爱攀岩,还无意中打破过Free Solo里那位Alex的攀岩记录。后来Alex赶紧跑来加拿大刷新纪录,把时间缩减到一半,让其他人不敢再挑战。不过Marc根本不在意这些成绩,他甚至不在意是不是有人知道他在攀岩、在哪里攀岩。Alex像一个运动家,有严格的训练、测速、调研、排演,而Marc更像一个纯粹的live on the edge的体验派艺术家。他不仅攀岩,还挑战雪山和攀冰。他的攀岩登山都是onsight挑战,没有事先排演,全靠因时因地即兴发挥。

Marc独自背着一大包装备,在晃动的、看似下一秒就要碎裂的冰瀑布上向上攀爬,复杂的地形和气候条件让他不得不在冰爪和攀岩鞋之间来回切换。冰刀敲进冰块里发出脆响,好像随时都能把脆弱的冰瀑布给打碎,但他却双脚腾空,用冰刀承起自身全部的重量,再找下一个落脚点。指尖被冻裂出血是家常便饭,爬高山时还要在山腰的一小块雪地上扎营,第二天再接着爬。看他攀冰让我心跳加速,双手紧攒着,手心几乎出了汗。可他又爬得那么从容,slow, calm, and collected,更像我想象中的的free solo登山者。

他的free solo程度比Alex更彻底。他不喜欢有摄像团队跟着,他说有人跟着就不是solo了,就不能沉浸在一个人专注又宁静的攀岩世界里了。好几次他在拍摄途中溜走,甚至是溜去国外攀岩。摄影团队找不到他,也联系不上他,只能在其他攀岩者的社交平台影音里找到Marc的影子,再联系当地的摄影师去山里找Marc。他上山也不带任何通讯设备,他曾有一个手机,但是被野狐狸叼走,于是就干脆不怎么用手机了。摄影团队给他买了一个手机,但是他也不用。他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名和利,像meditation一样沉浸在登山里,下山后更加热爱生活,就够了

他的女朋友Brette也是solo攀岩者,两个人生活拮据,没有车没有房,后来干脆搬到林间帐篷里。Marc的母亲让我印象更深。Marc有ADHD,从小就坐不住,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homeshcool的。他妈妈深知Marc不适合朝九晚五的学习甚至工作,homeschool期间就带他去山林里,既可以让Marc散发精力,也能让他自己探索出自己的路。后来Marc喜欢上了攀岩,爬得越来越专业,家里也支持他做自己热爱的事情并一点点成为一个专业的登山者。Marc小有名声以后也有了一点赞助,可以继续自己的登山攀岩事业了,但是他不喜欢面对镜头,he is just too busying climbing.

他去挑战南美的Patagonia时,导演问他爬山前会不会有特殊的diet。他说吃什么都是吃,都要吃干净,这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顿饭了。他在Patagonia遇到风雪,没能成功登顶,勉强顺利下山已算是幸运。后来他遇到了天气合适的时间窗口,虽然时间更紧,但他挑战成功了。他说成功登山并不会给生活带来什么变化,一切都是journey的一部分罢了。在登山前要做很多准备,登山时要克服各种身心的困难,要迎接大自然的挑战,这个过程对他更加重要。他能掌控的是自己的路线和技术,不能掌控的是大自然。The mountain is alive, and you do not know what the mountain would do. You are at mountain’s mercy.

我近年去山里去多了也是这样的感受,生活里没有什么理所当然的,能活着都是幸运。我们从来都不能征服自然,登山之行也不是去征服自然的,我们太渺小了,只能感受和记录。进山前的最后一顿饭一定要好好珍惜,能顺利出山一定要心怀感恩。

他当然也深知登山的危险。他说危险总在那,你去的越多就越有可能遇上。如果没有死亡的可能,那么下山也没有意思了,会变得和幼儿园过家家一样平淡又无聊。他和另一个登山者Ryan结伴在阿拉斯加登山,成功登顶时还给亲朋发了照片和信息,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但是没有人收到它们下山的消息。暴风雪过后的第四天,救援直升机找到了他们下山的路径,厚厚的新雪里露出一截橙色的登山绳,而他们也就永远留在了那里。卡在雪里的登山绳和锁扣,大概是登山者的墓志铭吧。他之前就和女友说过,如果自己遇难了,也请对方不要因此放弃自己热爱的事情,希望女友能坚持登山事业,坚定地走下去。女友Brette后来也去了Marc遇难的那段路,花了两年时间在alpinist上,走Marc走过的路,后来才回到climber为重心。

Success makes no difference to life. It is a journey where we face challenges and solve problems. 他说的这段话我深有同感,路上的经历、挑战、成长、挫折比起终点更能影响我的生活。

他离世后,登山界的朋友们都去了他的老家celebrate。我喜欢电影里说的celebrate这个词,是庆祝他短暂而充实的一生,而不是哀悼。大家相拥,脸上都是快乐的样子。背景音乐响起《圣母颂》的时候我就开始哭了,Marc的母亲在台上致辞,大屏幕上写着他是1992-2018,原来是同龄人。我相信他已经made the most out of his life,大概和Mt St Helens上因火山爆发而丧生的火山学家一样,fated but lived life to the fullest.


大屏幕观感还挺好的,满屏要溢出来的雪山和风雪,还以为自己是在国家公园visitor center看纪录片。后来去Instagram找到了Marc的账号,发现他最后一张图就是在阿拉斯加登顶时发的,时间停留在2018年。那条post的下面满是他家人的留言,尤其是Marc的妈妈的留言,每一条都能看哭我。

看到片中Marc和Brette一起登山感觉特别浪漫,群山环谷,空山鸟语,只有两个热爱攀岩登山也爱着彼此的人,多好的quality time啊。让我回想起和柴一起徒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快乐。

虽然Arcteryx已经不存在了,但Patagonia还在,而且还挺美的。我为自己的无知而羞愧,原来Patagonia真的是个山。

我也想像片中拍的那样玩呼啦圈。

我没有攀岩经历,以上全是外行瞎讲。